（2016.10.27 陈则界）

姐姐识字不多。我们兄弟姐妹六个，按年龄排序，姐姐是老二，她前面还有大哥，但按老家的习惯，我们叫她大姐。父母忙于生计，实在腾不出精力管我们的学习。姐姐只上过三个月的学就中途退学了，她是六个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没有文凭的。早先上过一段时间的“扫盲班”，但没有发放结业证之类的东西。儿多母苦，父母成天疲于营生，硬是把姐姐读书的事给耽误了，因此内心充满愧疚。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，在七、八口人的大家庭里，姐姐既要煮饭，又要领几个弟弟，还要打猪草，喂猪，喂鸡；稍大以后就开始参加生产队劳动，先按半劳力，干一天活只给3-5分工分；到18岁才算全劳力，能拿到8-10分工分。

‍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（竹衣）‍

‍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（鞋样）‍

劳动之余，全家老小的鞋子、鞋垫都由姐姐手工缝制；大孃家没有姑娘，所以他们一家子的鞋子也是姐姐帮做。做鞋垫、鞋子之前，要先根据脚的大小、肥瘦，用纸剪出模样，然后按模样做鞋垫、鞋子。困难时期，家里连一张可以剪一个完整鞋样的纸都没有，于是就地取材，去竹林里捡竹衣，用刀刮去外面的毛刺，压平，就可以代替纸张用于剪鞋样了。做一双绣花鞋垫通常需要5-7天，但姐姐心灵手巧，只需3-5天，这里所说的“天”其实不是按24小时计算，因为白天还要参加生产劳动，只能利用工间休息和晚上的时间来做。在我的印象中，姐姐除了参加生产队做工，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家里纳鞋底、缝鞋和绣鞋垫，嫁人之前，很少出门。

姐姐做的鞋垫与鞋子配合的恰到好处，垫着舒服，经久耐用，而且美观，通常是用白布或红布做底，然后再绣上各种花纹图案，看看也是一种享受。我去沈阳上学时姐姐给我赶制了十双鞋垫，结果全被同学给抢光了。

手工缝制一双鞋子，用的时间比做鞋垫要长一些，但有时候等着穿，姐姐也可以在一个礼拜之内赶制完成。做一双鞋子实在不容易，按照鞋样，鞋帮、鞋底分别做，做好后再缝合到一起。做鞋底、鞋帮的最里层用的是裱布。裱布得事先做好。天气晴好时找一些旧衣裤，拆剪成布片，清洗，晾干；待有空闲的时候，搅一盆面糊，将这些布片逐层裱糊到木板上或者簸箕里，通常要裱两到三层，裱完后，拿到太阳下晒干，揭下来就成一整块的裱布，厚实坚硬如牛皮一般。鞋底、鞋帮的里层就是裱布，鞋帮只需一层裱布，然后里外缝上一层新布即可；鞋底需要三到四层裱布，同样也在外面缝一层新布。做鞋帮用的新布通常是蓝色和黑色，偶尔也用白色，鞋底用的新布都是白色。

缝上新布的鞋帮，又分绣花和不绣花两种，通常绣花鞋是女子穿的。鞋底缝上新布之后，为了牢实耐穿，要用粗麻线一针针缝紧固，这个过程叫纳鞋底。鞋帮、鞋底分别做好后需要将他们缝合在一起，这个过程叫绱鞋。鞋绱好以后如果不合脚，就需要用鞋撑子撑一夜。通常姐姐做的鞋都不需要鞋撑子，穿在脚上很舒服，不磨脚，不硌脚，而且样式美观。

鞋底用多层裱布叠加纳制而成，取其形象，这样制成的布鞋就得名千层底。从名字足见缝制的不易。用多层裱布叠加后再用粗麻线一针一针密密的纳，这样纳一双鞋底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和体力。由于鞋底厚、针线粗，所以经常纳鞋底的姐姐手上都长了一层厚厚的茧子。

小时候穿着姐姐纳的千层底，我很珍惜，也很温暖很自豪。

如今已经没有千层底可穿了，但还是会时常想起它，想起姐姐纳鞋底的模样，想念姐姐。